第一百二十九章 导演(1 / 2)

结束和朱桐的通话,徐容拿起旁边的玻璃水杯将杯盖拧开,这是前阵子宋佚通过小张同学转达的生日礼物,然后又从一侧的柜子里分别取出了大枣、枸杞、桂圆、菊花。燁

春晚导演组几乎每年都会给他发邀约,但都被他以档期调整不开婉拒,自《夜》、《潜伏》相继爆红之后,春晚于他的意义,还不如老家的水上挑战类节目。

水上挑战节目至少能给他带来海量的话题以及不菲的收入,但春晚的片酬最多只三千块钱,再者各种审查、排练还要占用大量的时间。

作为一年一度全世界华人都会关注的重要盛典,新时代、新气象价值文化重要输出窗口,春晚的审核尺度一向以严苛著称。

端着党的饭碗,他有责任、有义务也很愿意响应组织的要求和号召,传播积极的价值观,但他实在不知道上春晚去做什么。

而以戏曲演员的身份参加春晚,更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

他毫不怀疑一旦挤占戏曲演员名额的消息传开,不说成为众矢之的,恐怕立刻就会引起巨大争议。

在京剧圈的粉丝跟前,饭圈那套都是过家家,也就是京剧影响力小,再加上“国粹”这块遮羞布粉饰升平,真要是彻底剖京剧圈去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个行当的粉丝的疯狂程度令人感到震惊乃至于恐惧,而且这种疯狂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往前数一百年也是这个鸟样。燁

而且和偶像不同的是,无论是京剧演员还是京剧演员的粉丝,其对所谓的影视偶像及其粉丝都抱着俯视的心态。

一群无知的文盲和比文盲更无知的崇拜者,懂个屁的艺术?!

对于这么一个自视甚高而又疯狂的群体,徐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发怵的。

在传统戏曲行当,很多从业者总是抱着高高在上的艺术家的心态,无论年纪大的还是年轻的,无论业务水平高低、贫穷富有,都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是艺术家,认为把自身和明星、艺人并列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这也是徐容不太愿意跟京剧圈打交道的原因之一,一个把自己当作艺术家的演员,绝对不可能成为好演员,一个把自身从事的职业当作艺术的行当,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出息。

艺术是要供起来的。

当然,以京剧演员的身份登上春晚,肯定能够制造海量的话题。燁

但也仅此而已。

他已经不需要这种鸡肋的热度,甚至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帮助仍未可知,喜欢看他作品的人仍旧会继续关注他的作品,过去不乐意多了解的,别说去春晚唱京剧,就是上春晚表演胸口碎大石也不可能改变这些人的偏见。

他也没有去规劝这些人回心转意的义务。

在拥有了庞大影迷群体的基础之后,如今他挑戏总是多方征询建议,接的也许不是最火的剧本,但都是他认为的最好的剧本,竭尽所能的把握创作过程中的质量,而对于连了解自己的作品的意愿都没有或者因为反感自己而恨屋及乌的观众,他为他们感到遗憾。

为他们遗憾错过一部好戏。

可是濮存晰为什么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他想不通。燁

他可以确定这是濮存晰操作的,濮存晰是如今的剧协主席,尽管话剧和戏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但是在大众的理解当中是没什么区别的。

哪怕在中戏,去年刚刚开设的京剧表演专业也只是表演系下的一个冷门专业。

他准备等会儿濮存晰来了跟他聊聊,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等他提着水壶和水杯从开水间回来,发现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未接电话的提示,眉头不由缓缓皱起。

徐容望着手机上“尚长容”三个字,一抹猜测浮上心头,濮存晰的确没有让他上春晚唱京剧的道理,但是如果说是尚长容老师撺掇的,一切就说的通了。

他的多位老师当中,这位看待事情的高度是最高的,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许是因其在京剧界的地位过于崇高,他总是希望这个行当越来越好。

年轻的京剧演员总是希望从京剧这块蛋糕里多分一点,但到了尚长容这种京剧界泰山北斗的地步,考虑的就是如何做大蛋糕,因为他手里握着切蛋糕的刀。燁

徐容将手机又放回了桌面上,走到窗前,远眺的视线被窗台上的一盆剑兰遮挡,他不由皱了皱眉,小张把这盆剑兰摆的很不是地方,几乎正好遮挡了视线,等他挪开了花盆,瞥见树荫下抱着本书散步的宋佚,无声地笑了。

他怕宋佚问个没完没了,但是反过来,宋佚也怕他提问过去教的内容或者背诵古文,也就导致了如今宋佚不做一番心里建设,都不敢轻易出现在他面前。

站了约摸五分钟左右,他又走回去坐回了椅子当中,拨通的尚长容的电话。

“老师,是我,徐容。”

“哎,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给您打个电话。”

徐容和尚长容唠了阵子曹操的家长里短,在某个当口,他笑着道:“老师,刚才我听一个电视台的朋友说,今年春晚的戏曲节目会邀请我,您了解什么情况吗?”

电话另一端的尚长容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徐容的消息那么快,他这边刚把事儿敲定下来,徐容那边就得到了消息。燁

“啊,是,是有这么个意向,不过还没定下,我这不是来打电话征求你的意见嘛。”

徐容笑着道:“哎呦,谢谢老师,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敢想过会有一天以一个京剧演员的身份上春晚。”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也感谢你。”

徐容沉默了一会儿,道:“咱们这行,现在很难吗?”

“怎么说呢?”尚长容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之前国京院两个演员为了争津贴名额,大庭观众之下招呼对方亲属,你说难不难?”

徐容下意识地接道:“谁呀?”

够资格争取津贴的,大小的也是角儿,可是大庭观众招呼对方亲属,也实在过于劲爆了点,大致相当于他和冯远正或者杨力新为了5000块钱在首都剧场大打出手。燁

察觉到尚长容的沉默,徐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呵呵,我就是好奇,其实老师是这么个情况,我以前很少上台演出,而且还是春晚那么大的舞台,说实话心里真没底,我有个想法,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既然都帮我搞到春晚的名额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干脆牵头组织几位业务水平精湛的同行,托着我,不然我要是在全世界人民跟前唱呲了,那不是丢人丢到尚大师家?”

“你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挂断电话,听着电话中传出的忙音,仍握着电话的尚长容半晌没回过神来,他突然想起了上个世纪一个曾在魔都叱咤风云的人物说过的一句话,人这辈子,有三碗最难吃的面——体面,场面,情面。

这件事的实质是他求徐容帮忙宣传京剧,但到了徐容那,却变成了他给他制造露脸的机会,全了他这个老师的体面。

而点出他已经知道内定为春晚戏曲节目演出人的消息,是场面。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不一个人吃独食,这是天大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