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亮相(1 / 2)

下午五点钟换了班,徐容迅速收拾妥当,一边跟老人们打着招呼,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养老院。

以前他总听网上说“怀揣着上坟的心情去上班”之类的话,在养老院上了两天班,多多少少地体会了一些这句话的心态。

在片场,除了个别大牌演员以及个别玩票性质的导演,根本没有上下班的概念,戏拍不完、拍不好,哪怕从一个天亮拍到另一个天亮,也得熬着。

但和演员拍戏这类创造性极强的工作不同,在养老院上班实在过于枯燥。

他的工作内容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因为是新人,目前主要负责更换床单、清洁轮椅、整理衣物、被服和鞋子等老人的个人物品,同时学习帮助老人清洁口腔、修剪指甲、洗头、洗澡以及帮助如厕等等。

因为是照顾性格、脾气完全不同的行将就木的老人,所以需要非同寻常的耐心和细心。

也许因为上了年纪,有些老人十分敏感,假如两个老人先后喊他帮忙洗头,如果他把先提出要求的放在后边,那个老人的情绪就会迅速低落下去。

他们已经失去了强健的体魄、温馨的家庭、社会地位、财富等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仅剩的自尊,他们往往会给予过分的重视。

当然,让他对这份工作最最不满意的,是工资实在太低了,一个月只9000块钱。

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他看场戏就得680,完了再算上来回的油费以及伙食费,一天基本开销大概1000块钱左右,9000块钱的工资只能让他维持生存,而非生活。

为了真实的代入到护工的角色当中,他已经做好了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的准备,看戏也没买680的前排票,而是在精打细算之后退而求其次买了380的,甚至给自己制定支出不超过30000的计划,另外的21000是学校发的工资、津贴以及院里的演出补贴。

他也知道30000的月薪对于普通家庭收入其实不算少,爷爷现在每个月退休工资还不到1000,可是如今他的开销太大了,每个月哪怕什么也不做,光物业费就得六千多。

除了当护工,他也没忘观察养老院内老人们的状态,甚至其他的护工、管理人员、服务人员乃至他自己,都是他观察的对象。

不同的群体,其想法多多少少的总会和别的群体有着细微的差异,而每一个个体之间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差异。

这些“素材”以后他未必用的上,也不怕用不上,怕的是哪天需要用的时候没有。

演员是一个投产比高的离谱职业,对于生活的大多数体验、经历终其一生都不会有用武之地,但是一旦碰到了用的地方,它的变现能力立刻会以百倍、千倍乃至万倍呈现。

业内有“小红靠捧,大红靠命”的说法,这个行业每年有很多立项之前业内外都普遍认为会大爆的电视剧,也不乏小成本、小制作却火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电影,而能够加入其中并拿到一个三场戏份以上的角色,就是所谓的“命”。

至于没能红,其实和“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有些人在一部三十、四十乃至五十集的电视剧或者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当中,只需要一分钟乃至更短的时间就能让观众、同行乃至业界认知到“这个演员真特么牛逼”。

演员去过各种各样的生活与土特产、小海鲜的兑换比例,也许只比知识差一点点。

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每天上班之前,他都会特意给自己化妆,尽可能的把自己捯饬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刚刚和徐容交接班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护工望着徐容几乎一路小跑离开的背影,撇着嘴道:“真是想不通,你说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行,唉,真是可惜了。”

不远处的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笑了下:“我估摸着他就是来玩的。”

“来玩?”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正常谁来伺候我们这些黄土埋到头顶的老头老太太呢?!”

老人并没有解释太多,徐容说他自己普通家庭出身,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并不傻,普通家庭出身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一身行头将近二百万?

徐容走出养老院的大门,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缓缓吐了口气,在养老院里呆了一天,他感觉沾了一身的暮气,以对衰老的忧虑。

当年老体衰、思维混沌,钱也仅仅变成了一个概念,因为思维的迟钝甚至混乱,已经失去了将钱转化为服务、物质的能力。

而老人在养老院内部地位的决定因素,也并非过去在社会上担任的职务高低或者拥有的财富多寡。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绝大多数男人钟情于十八岁的女孩,他们钟情的并非靓丽的面孔或者青春的酮体,而是满足自身对于活力四射的青春的向往罢了。

过了约摸五六分钟,感觉情绪平复了他才发动了车子,先是将乱糟糟的思绪抛却到一边,才开着车到就近的加油站加了油,然后慢慢悠悠的开着车往市里晃。

他曾经看过一句话,是数学家华罗庚先生说的,独立思考能力是科学研究和创造发明的一项必备才能,在历史上任何一个较重要的科学上的创造和发明,都是和创造发明者的独立地深入地看问题的方法分不开的。

如今,他也逐渐的养成遇到事情思考的习惯,但有时候这种习惯也不太好,比如开车的时候可能会闯红灯。

今晚照旧去听戏,定的是七点半的票,距离开演还有一个半钟头,在看戏之前,他准备瞅瞅路上有什么吃的。

算起来他来京城也已经八年,若是论对京城的了解,却根本没法跟小张同学比,虽说人小张同学出了门立刻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是却清楚地知道从哪条路到哪条路再走哪条路哪家有个好吃的小店。

慢慢悠悠地开着车到了海淀,看到路边的一家卤煮店,他往前走了一段,调了个头将车停在了路边。

这家店还是上学的时候小张同学带他来的,店面不大,服务也一般,在各种软件上的评分也不高,但是味道相对而言还不错。

这是各地的常态,味道最正宗的小吃,往往都不在最繁华的商业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经济情况有好有坏,但是商业区的房租却只升不降,商业区的店面,能一气儿开上二三十年的,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吃过晚饭,徐容又晃到了剧院,前天没看上于魁智和李胜素的《四郎探母》,他今儿准备补个俩人合作的《霸王别姬》。

于魁智演的是韩信,而演霸王的演员是海润如今的“一哥”连弈名。

因为是相近的行当,对于如何区分演员水平的高低,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无论话剧还是戏曲,作为舞台艺术的一种,演员的基本功在张嘴的一刹那就会显露无遗,没有名师教导、日积月累的练习,只要搭眼一瞧,就能看个七八成,而基础不扎实,一切技巧全是无根浮萍。

他选戏也有讲究,不会因为某个演员的名气大,就冲着某个演员去,但凡搞艺术的行当,自古以来混子居其半。

谁唱的好,谁唱的不好,听的多了,慢慢的心里也就有了分寸,而且不听烂的,也听不出好的到底有多好。

徐容仍旧抱着消遣的心态,来打发时间。

望着台上花脸长须的项羽,他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连弈名身材算不上魁梧,但通过妆容、服饰以及一系列程式化的动作,气势上倒真有点“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意思。

他并没有去思考深层次的原因,今天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学习的,况且满打满算,他也才看了三场戏,按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金科玉律,他现在的调查还流于表面,即使发言也未必正确。

和在场的绝大多数观众一样,看到精彩处,他也丝毫不吝啬欢呼喝彩以及掌声。

散场之后,回到车上,徐容一边系着安全带,一点轻声哼着。

“如此,酒来。”